“他们喜欢上了玫瑰
我却仍执着于小麦
他们说玫瑰象征着浪漫不死
我只知道我要种小麦养活你
你就是我的全部浪漫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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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能带我一起走吗?”吴令坐在地上,背靠着沙发,愣愣地望着敲着键盘投apply的任诗颜。
屏幕前的人笑了笑:“还不一定能拿到offer呢,而且,你跟我走了,你家人怎么办呀?”
吴令盘腿的姿势动了动,换了条腿压着。
期末考试前几天就考完了,这也是第一次模拟考,但是学校并不会为此给他们放假,而是连续又安排了很多天的课。
但是很显然,大多数刚刚获得新生的考生们并不会把这些课当回事儿,人待在教室里,心早已飞出了天空之外。
成绩好的都在沾沾自喜等着成绩出来,而成绩不好的,对于他们来说,高考也就是个重在参与而已。
而任诗颜,又更是这群异类中的异类。
他很早前就被安排了要去国外的一所常青藤院校读大学,那是之前贵族学校安排的一些交流活动上签约了,现在呢,只要成绩不是差得过头,就可以躺着等offer了。
刚刚的话,也就是安慰安慰小朋友。
他还不能很好地照顾好自己,更没有能力带上吴令一起走,何况,他要以什么身份把吴令从家人身边带出国呢?
“人就躺在医院里,活也活不了多久,说是不太可能醒了,我就负责按时交交费就好。”吴令嘟囔着,“不过也是,你是去上学的,我啥也不会,去了肯定要给你添乱,听不懂不会说的……”
任诗颜透过屏幕里的倒影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孩儿,莫名就有点心疼。
在小城市,这样的孩子很多,尤其是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的太常见了。
可他曾经没见过,也没听说过,他知道自己周围那群人的生活会比普通人更顺畅,但他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。
任诗颜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,可是即使他有经济基础养活两个人,吴令也不绝对不可以每天无所事事被养在家里,那会被外人指指点点的。
吴令看到了任诗颜低落情绪的表情,默默闭了嘴。他毕竟还是个孩子,想不到那么多,他只以为诗哥是觉得他麻烦,就不再提了。
任诗颜正思考着,没有注意到突然沉默的吴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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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的时间过得很快,吴令没有再说起这个话题,但他常常在帮任诗颜替班的时候想起这事,不由得时不时有些惆怅,唯一一个没有血缘但能算得上关系亲密的还挺喜欢的人,也会走。
任诗颜被学校的非人排课牵着头跑,何况吴令处处都表现得极其正常,根本让人看不出心里有事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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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诗颜四月的时候收到了正式录取的通知,学校就可以不去了。
突然空下来的时间,他突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。
吴令又出去兼职了,近来他好像格外忙碌,除去替任诗颜的班,他很显然又给自己加了工作量。
任诗颜叹了口气,寻思着以后带他去国外定居的可能性有多大;几年之后,他愿意跟着去的可能性又有多大……
他顺手把之前桂筱婷发给他的资料发给了自家公司国外分部(现总部)的法务,之前是因为国内的公司主力转移,想打/官/司的话成功率并不大,毕竟要对抗的是徐家一个完整的大公司,但是现在呢——
徐益是肯定会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国外某所名校进修,这个时候国内的势力是绝不可能把手伸到那么远的地方,纵然徐家在国外也有分公司,但比起全全转移到国外的任家那真的是实实在在的小公司。只要小小地给那所学校的招生办透露一点他所做的小动作,那种重视名声的高校便必不可能让他顺顺利利入学,甚至是,拒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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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学校里的学生还是大多数,高一高二自然是要正常上课的,高三像任诗颜这样的特殊学生掐指数一数可能也就他一根独苗,再说,他也就是临时转学借个落脚点罢了。
五六点钟永远是高中校园的欢快时间。
“走吧。”吴令从店里走出来,搓了搓脸。下午的时候任诗颜给他发了消息,说想和他聊聊,他当然答应了,于是任诗颜就到店来等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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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他们到学校大门的时候,学校里已经没有学生了。
门卫大爷倒也熟悉任诗颜这个转校生——他熟悉每一位学生和教工——因为这学校不大,门卫也就他一位。
“你没在家玩啊,”大爷给自己泡着茶,随口说了句,“家里条件好哦,早早可以休息啦。”
任诗颜笑了笑:“带弟弟进学校走走可以的吧。”
“成、成,有什么不行!”大爷挥挥手便不再多问。
想来上一次进校还是用的翻这个动作,这一次便可以好好走一次正门了。
阁楼钥匙任诗颜倒也没拿走,一是防止丢了,二是没这个必要。
“有人。”任诗颜小声说了句,“没想到这儿还是有人会来的。”
“那要不……”就算了吧。吴令话没说完,阁楼的门从里面打开了。
浓浓的烟扑面而来,好在他俩在网吧打工早已习惯了这样吞云吐雾的环境。
烟雾里走来的人,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实验室管理员老师。
老师深深看了他们几秒,短短的时间,却有种什么秘密被揭穿的局促感。他说:“快毕业了啊,该抓住的可要抓住啊,回过头来可就没机会咯……”
他的声音沙哑低沉,颇有元气不足的即听感。
吴令和任诗颜心里各有心事,听了这话心里皆是一颤。
——他这是随口一说?
——还是看出什么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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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自然是看出来了。
谁还不是从年轻人长大的,更何况虽说他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任课老师,但在学校来来去去这么多年了,什么样的学生他没见过?
一般学生独自来这房顶,那就是有心事,透透气——栏杆很高,倒也不必担心有什么意外。
两个结伴而来的——那就八九不离十,是早恋了。
不过学校一般不怎么抓,低低调调地谈谈也无伤大雅,完全不需要培养一群和尚尼姑的。
再说这整栋楼都是他的,吃住都在这儿,怎么可能不知道任诗颜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往这里跑?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他第二次带这个男生来了?
这男生脸上有些紧张的神情——显然不是他们学校的,这就很好猜了。
若是放在几年前,他还会走上去劝劝,这条路不好走,会被人说,不能搬上台面。
但是年岁大了,有些事情,就没什么执念了,再想想自己过去错过的,那可就是错过了,甚至连装装疯为了自己豁出去一次的机会,这辈子,也没有了。
这时候再看看这些小孩儿不顾一切往前莽的样子,还会觉得十分羡慕,挺美好的一些事情。
或许应该让他们去冲一冲,考试大纲每年都还能变,这个社会的眼光又何尝不能变?不过是,缺一群推浪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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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还没散去。
“诗哥什么时候走。”
两人各自在地上坐下倒是谁也没开口,吴令想了想挑了句最无关紧要的话问了问。
“还有时间,不急。”任诗颜很快便接上了话茬。
“嗯……”吴令不太想继续问了,任诗颜不会带他走,以后也不见得能回来,他也没能力自己跟着去,总之没啥好问的,都没什么用。
任诗颜朝着吴令身旁挪了挪,伸手把人搂进怀里。
吴令有点僵住了,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
“小弟这是在挽留我吗?”任诗颜轻轻晃着,随着怀里的人一起。
“又留不住……”吴令嘟囔着。要不是他俩离得近,这句话大概就成了疾来疾去的风偷听见的秘密。
“这些天想了一些事情,”任诗颜缓缓开口,声音很轻,在风“呼呼”刮着的房顶,只有他们能听见,“我一开始总觉得,有可能只是在这个城市一开始只遇到了你,下意识把关注点都放在了你的身上。”
吴令的眼睛被风吹得有点干涩,便闭上了。说话人就在身后,耳边就是他的声音。
“可是后来去了学校,那么多学生,后来混熟归混熟,总还是会有些距离感。在你这里,好像不存在这样明晰的分界线。
我总会把你当个小孩子来看,可是有时候我又会说服自己,你自己可以独立生活,是有自己的思想的,因此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,以及在做些什么。
我怀疑过你对我的喜欢,是寄托了家人那部分情感的缺失——可我还是更倾向于说服自己,爱人,难道就不是家人了吗?”
吴令眼皮一颤,动了动。任诗颜的话到此,被打断了。
“你不用说服自己,”吴令抽出手,搭在了任诗颜后脖颈,睁开眼与他对视,“就是这样的,我是认真在喜欢你,也想清楚了的,未来是什么样我不知道,没想过,也想不出来。
我可能一辈子也没法接触到你曾经的生活,但你可能会回去。我不是你永远的累赘,我宁愿,做你曾经喜欢过的一个,情人。”
任诗颜原本懒散着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了些,似是被这话惊到了,实则也是。
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吴令的头发:“没有不要你的意思啊,宝贝。”他说着,略微有点丧气地低低头。
“唔。”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让任诗颜好不容易又眯起的眼睛又睁大了,吴令的脸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在他眼前。
闭着眼,但却有点小心翼翼,只是浅浅在任诗颜闭着的嘴唇上舔了舔,可能想要更深一点,但犹豫着又想离开。
任诗颜放在他脑后的手微微使劲,刚刚又离开趋势的脑袋又撞了回来。
接着的下一个吻。
任诗颜张开嘴,顺势挑开了吴令因为惊讶而松开的唇,舌尖触及了吴令的上颚,棱角分明的感觉。
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情感,或许一个吻能传达,如果一个不行,那就摁着亲。
任诗颜感受到了吴令的不舍,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不甘和放弃,小孩儿是真的很像跟他走。
“你去吧,早点去吧,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,”吴令看着地上的灰尘流动的方向,很快地说,“如果以后有机会,没机会也无所谓,回来找我,我一直在,就是了。”
任诗颜看着眼前的男孩儿,很像干脆就栽了算了,就赖在这里不走了,爱谁谁吧——但是他不行,留在这儿,其实是给吴令增加负担。
小孩儿不懂,打工能挣到的,可以养活人,但过得不好,没有房没有车也不稳定,日子不会长久。
他去国外,也许要不了很久,就能把吴令带去了,那时候要让吴令做好准备,也在那里给他找好落脚点和工作,像个普通白领一样生活——同时,还是任家的“任夫人”,挺好。
后来他们又吹了一会儿风,就离开了。
实验室那位老师站在窗口看见他们牵着手,奔跑着出了校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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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车站。
人不多,本来这样的小地方,除了过年,平时就没什么人会来。
“诗哥,一路平安,记得看好班次,别上错飞机了。”
“知道的知道的,小孩子瞎操什么心,你诗哥什么大场面没见过。”
吴令欠了欠嘴,一副欲哭又憋回去的可怜样。
任诗颜凑到他耳边轻声说:“爱你宝贝,会回来的。”
他没有说“等他回来”,因为这不是安慰,而是枷锁,吴令没有义务等他,他只想告诉吴令,如果想等,是可以等到的。
广播又一次播报,任诗颜朝眼角已经泛红的小孩儿挥挥手,头也不回地跨上了火车去往市里飞机场,他知道,回头看见的,一定是一只哭得稀里哗啦却不肯出声的小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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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令身边的人都没有问过任诗颜为什么突然不见了,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,或是,这个与吴令几乎形影不离的男生,只是长夜梦境中的一瞬,梦醒时,就不会再见到了。
他还是每天打工,做着一成不变的事情——心里再装着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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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外的学习氛围名副其实是轻松的,那些说话直来直去卷毛佬线条也是真的粗,根本没啥小心思,全摆脸上了。
任诗颜明目张胆大肆“掠夺”奖学金这事儿吧,说大不大,但离谱也是真的离谱——好在这一届也确实没有需要帮助的对象。
这奖学金吧,说多不多,但养活一个大学生倒是绰绰有余,之前要是某一届里有家庭比较困难的同学,他们都会简单控控分,就当做点慈善了,也不会让别人很不自在。
任家,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儿,家产,那肯定是不缺的,那这堂堂任家大少爷为啥表现得跟破产了似的——不是,即使你家破产了,你还是比同龄人富多了吧?
提到这事儿,任诗颜总会笑一笑,说:“可能是,未雨绸缪吧。”
他们不明白中文,更听不出任诗颜的话外音,只认为他就是想攒钱,只觉得非常奇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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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令的家人在任诗颜离开后的第二个秋天走了。
这事儿他没跟任诗颜讲——哦没错,他们偶尔还是会发发消息,但是说不上来,就是都有点畏畏缩缩,不讲什么实质性的,总是就讲讲那些日常琐事,跟一个闲聊的伴儿也没什么区别。
在网吧老板赵叔没日没夜的催催催过程中,吴令终于同意去上学了,不过他很多没进过教室了,多少有点不适应,再说,他年纪也不小了,掐指算算,也实在不够格回初三重读了吧。
后来他去了一个技术学校,还在本城市,不过有点远。
任诗颜听他提起这事儿还挺惊讶,不过也没多问,就让他好好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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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彼此都没说,但事实上,他们不约而同在做同一件事,变得更好,朝对方靠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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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未完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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